子笒

【苍竞】融雪(一)

苗王苍越孤鸣被云外镜意外带回十多年前的苗北......



苗疆立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不出意料的落在了北境。即便下人们已经严阵以待,做了充足的准备,还是没能避免他们金尊玉贵的主人如往年一般在这个季候病倒,仿佛某种不可抗力,毫无道理的不以人意志为转移。

千雪白日里匆匆去了孤雪千峰取药,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意外这个时辰还没回来。他将偎在他身边睡着的苍狼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自己拥着被子做坐起身。

透过窗纸看得见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初雪将息,明日应是个难得的晴天。晚膳时金池还说明日叫人陪苍狼去玩雪,才九岁的孩子只是担忧的牵着自己的手摇头。

他又何尝不想单纯的陪自己的侄孙玩一次雪呢?可惜他还不能康复。

千雪未归,苍狼累的睡着的深夜,只有夙默默无声的陪伴,这时的他才能稍稍放松心神。常年自伤肺脉,即便根基深厚也无法忽略胸口针刺一般如影随形的疼痛。他用手帕掩住口低咳了几声,又赶紧安抚了一旁似要醒来的幼童。

九岁的孩子正是嗜睡的年纪,偏偏这孩子对自己的咳嗽声及其敏感,隔着两进的院子都听得到。

思及自己因何自伤这二十年,心里刚泛起的一丝柔软便顷刻殆尽,他已年至而立,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才能等来他要的时机。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毡靴踏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来人似乎很是迟疑,步伐轻缓,又似希望被人察觉一般故意弄出了些声响。

近乡情怯——

苍越孤鸣被戮世摩罗以模棱两可的话威胁在九脉峰见面,途中被上官鸿信言语相激,虽是强自压制,终究还是失了判断,没能在月牙诚力量暴走时避开云外镜的范围。

从云外镜里出来落地便是这一望无垠的苗北雪色,跟几个苗民询问才得知竟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他想不出除了北竞王府他还能去到哪里,或者根本没有仔细思索,几个起落间便进来了王府内院。

走到競日房门前才察觉这番作为失礼得很了。

内中的競日与战兵卫都察觉门外之人根基难测,恐怕又是灏穹的一波试探,当即严阵以待,夙悄然无声的立在的门后,等来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的破门而入,而是长久的沉默后轻不可微随即飘散在朔风中小小的一声喷嚏。

门外的少年人似乎尴尬了一瞬,随即在门上轻叩了两下,朗声问道“夜深积雪难行,还请主人家行个方便。”

喂喂,你这可不是在敲主人家的院门,借宿可有敲到人家卧房门口的?

竞日被门外这人的行事挑起几分兴趣,挥挥手让夙退回到暗处,“贵客深夜扣门,不请自入,是否失了礼数?”

“恩,是在下唐突了,若是有所搅扰,在下便再另寻他处,明日再来拜访。”

没想到一句试探轻易就让对方退却,就是不知是真心还是以退为进。競日决定晾着这人翻身躺回了床上。

苍越孤鸣站在门外听的真切,没得到答复便侍立在门外,也不作声了。以他的这身根基四时气候早已奈何不了分毫,他站在檐下,望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王府叹了口气。

刚才听到那人声音的一刹那,恍若隔世,自后花园那一战以后他就再没见过竞日孤鸣,虽然也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可他们之间毕竟不好再接触,每每动念便强自压下,告诫自己要以苗疆为重,不要冲动行事。

而此时此间那一切还都没有发生,他便再也克制不住,想要看一眼,哪怕以陌生人的身份相交一场也好。

内中战兵卫的气息提醒着他,虽然有些事情对于年幼的苗王子来说还没有发生,但早已开始了。

仿佛回应他的那声长叹,内中传出低低的咳嗽声,压抑着仿佛担心打破这长夜的寂静,漏听了融雪的声响。

苍越孤鸣推门而入,径自在床头的角柜里翻出了装着千雪王叔特制镇咳丸的瓷瓶倒了两颗出来,又从碳炉上的壶中倒了杯水,觉得有些凉捧在手心用内力温了,给競日端到床边。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好似做过了无数遍。

競日看着仿佛进了自己家门的少年人,华贵的紫裘曳地,发辫高束,典型的苗疆打扮。只是这衣饰过分庄重了些,层层件件压在这少年人身上显得有些余赘。競日与夙屏息凝神防备的少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待到他近到床边,競日望进这人碧蓝的眼眸中,恍然只有一个念头,这双眼睛太像千雪了。

“祖——競王爷,把药吃了吧——”苍越孤鸣扶起床上的人,将手里的药和茶杯递过去,又赶紧将床上的被褥裹在对方身上。

競日接过东西,好奇的打量眼前着这个人,深紫的刘海儿半遮着宽阔的额头,眉宇间残留着少年的稚气和这个年纪少见的沉稳,深邃的眉骨投下的阴影勾勒出的轮廓竟有些熟悉,他向夙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苍越孤鸣也在打量競日,二十九岁的竞日孤鸣于他而言是久远的记忆,但以这样的身量和平视的姿态注视对方还是第一次。他们如今只相差了六岁而已,这代表有些事情不同了,但脑海中略过的那点异样情绪,快的让他抓不住。

面前的人似乎被他过于露骨的视线盯得不好意思,率先低下头移开了视线,手指无意识的在身侧的衣摆上画圈,競日转眼看向身侧睡熟的幼童,捏了捏他的手指,回过头来在看那少年人发冠上垂下来的两条白裘庄重之余越发看起来像兔子耳朵。

心里的念头一瞬便千回百转,最后只是服下了苍狼拿给他的药丸,平静的面向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笑了一声。

“哈——”

那笑意入了眼底,显得他本就多情的眼更加惑人。

他抬手似乎想要碰触苍狼的脸颊,伸到半途却后悔了,想要收回手,苍狼不知所以然的把头递过去,让他顺了把毛。

競日为他顺了顺鬓角,随手在他额发上揉了一把,久居苗王之位的苍狼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脸,期期艾艾的退了开。

競日觉得有趣,这孩子已是这般高高大大的样子,还好似跟那边的那个小的没什么两样儿。

“是乖苍狼吧?怎么不让祖王叔好好看看?”競日眉眼弯弯好似看着什么心爱的玩具。

苍狼又小小的往后退了半步,扭头往身后瞧,瞅着那碳炉里的火光不甚明亮,便走过去拿起一旁的铁架拨弄,“夜深了,祖王叔身体不适,还是早点休息吧。”

明明灭灭的炉火在幽暗的夜里映照出的苍狼小半张脸,那是一张认真又安静的脸,看了容易让人松懈。

“你就在那儿?呆一整夜?”競日好整以暇的歪在塌上问他。

“我习惯了,熬得住。”

“恩——”競日沉吟了一声,“是政务繁杂?你身边没有个理事的人吗?”

苍狼停下手上的动作想起了藏在鬼市的御兵韬和回乡省亲的风逍遥,避重就轻的回答,“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千雪王叔政务上又帮不上什么忙。”

室内静了片刻,只余炭火燃烧偶尔发出的“滋啦——”声响。

“惦记着让千雪分担政务,想必是没什么机会让他带兵,可见苗疆局势平稳至少没有战事,也是苍狼的功绩。”这句话除了安慰语气里隐隐藏着几分开心,不熟悉競日的人一定分辨不出。

苍狼想,不论祖王叔最想要的是什么他还是会为千雪王叔能活下来高兴的,这就是他的祖王叔。

“苍狼有自知之明,即使夙兴夜寐恐也及不上祖王叔半分,只是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该当全力以赴,方能无愧于心。”

“要注意身体啊,别太拼了,苗疆是苗疆,你是你,终究——是两回事。”

競日一向会把话说得很动听,好似他真的只是关心自家小孩的长辈,规劝着年轻人要爱惜自己身体一般。

“是,苍狼知道,苍狼会为你们守护着苗疆,也会照顾好自己。”

如果九界只剩下一个人会相信競日的话出自真心,那也肯定是苍越孤鸣吧。他真的相信这个人,能狠心手刃他影形的人真心在意他的身体,希望他照顾好自己。就像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对方身体安泰,平安喜乐。

说到底,苍越孤鸣,仍是不改天真——

“那就不要在那里杵着了,夜里寒,过来,跟祖王叔将就一晚吧,还是苗王嫌挤,不肯屈尊?”

“不是,只怕扰了祖王叔。”苍狼转念想想自己在哪恐怕都已经搅扰了,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客人宿在一室之内,要如何安枕?便不再推辞,走近靠在了榻旁,“我这样倚一夜便可。”

競日明显不满意,硬把他往床上扯,动静大了些床内的小苍狼嘤咛了一声,揉了揉脸好似要醒,競日拍了两下让他睡稳了些,自己挪到孩童另一侧,把孩子摆在床中间,示意大的那个躺上来。

苍狼解了外袍,怕身上的寒气冲着了床上的幼童和病人,沾着床沿儿躺了,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中睁眼望着帐顶。

他其实也不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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